某日,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句话:记性太好不好,记性太坏不好,记性时好时坏正好。
一个妹子看后激动地留言道:哥,千万不要啊,要扣钱的。我赶紧回复说:妹子,你的记性可要超强超好啊,别学我。
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妹子是电视台的主持人。
按说人到中年,不说心如止水,起码也该是风平浪静了吧。但是非也,一段时间以来,记忆如电光石火,噼里啪啦,几成燎原之势。尤其令我惊异的是,童年的细枝末节竟然不时地迸溅出来搅扰,使我栖栖惶惶。往事清晰如昨,我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悲哀?于是才有了本文开头那句感慨。
出走
一年秋天,母亲带着四岁多的我,搭着一辆解放牌卡车去看在长庆油田工作的父亲。*一次出远门、*一次坐汽车令我兴奋异常,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快到甘肃庆阳地界时,我上完厕所回到车上,母亲准备关车门,我说:“妈,咱俩一起关。”母亲说好。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喊道:“一二,关!”只听“砰”的一声,车门严严实实地关上了,但随即就是我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原来,关门时,我的左手撑在车门左边使劲,而大拇指恰恰放在了车门的凹槽里。
母亲赶紧打开车门,抓起我的左手一看,大拇指已经夹成扁平的了。母亲哭着说:“带娃去见他爸,可娃伤成了这个模样,他爸还不吃了我呀……”司机一边安慰母亲,一边驾车火速驶往医院。
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后说,伤到骨头了,好在是小孩,愈合能力强,应该没什么大碍。这时,父亲赶来了,父亲的同事也赶来了。医生将我扁平的手指一点点复原后,一边用板子固定,一边夸赞道:“这孩子,好坚强,吭都不吭一声。”是的,我很疼,但我没有哭。而母亲,早哭成了泪人,并且一直在自责。
回到父亲宿舍,伤痛早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管疯跑瞎闹了。此后,隔几天去医院换一次药,不是父亲带我去就是母亲带我去,来回就靠步行。
有一天,父亲带我去医院,把我交给医生后,却想起有件事情需要马上处理,千叮万嘱等他来接,便匆匆赶回单位。换完药,我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左等右等不见父亲,就决定自己往回走。记忆中,好像是两条或者三条巷子、一条宽阔的街道、一座长长的大桥、一条直直的大路吧,只要把这些全部走完就能看到父亲的单位了。说走就走。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出现在父亲面前时,他目瞪口呆,一下子将我揽入怀里,旋即就在我的屁股上狠劲地抽打起来。母亲知道了我的“壮举”后,开始形影不离地跟着我,用她的话说就是“我恨不得把你栓在裤带上”。
多年后,谈及此事,父亲和母亲说心中只有后怕。当然,我也后怕。那时,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过: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一个四岁多的男孩独自走着,在找寻回家的路……
难道不是吗?在21世纪的今天,拐卖儿童(少男少女又何尝不是)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各种防骗防拐的提示充斥着人们的眼球。譬如现在,我经常对女儿说的话就是:不要相信陌生人;跟爸爸妈妈外出时,要拉着手,千万不要离开大人的视线……这么说时,我就会想起自己的那次出走。那时,风清气朗,民风淳朴,善心清澈,我是多么地幸福又幸运啊。
叫魂
小时候,我很粘人的,母亲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母亲上茅房我也跟到茅房,母亲就骂我“羞先人呢”。
晚上,母亲安顿我睡觉,只要她在身旁,我就会快速地安然地睡去。但母亲常常是安顿我睡下后,就去忙这忙那。从母亲离开起,我只做一件事情,那就是无限忧伤无限凄凉地爬在被窝里,大声野气地叫着“妈——妈——”,如果母亲不吭声或不见人影,我会一直叫下去。有时叫了半天不见母亲,我就鼻涕一把泪一把了。而这时,母亲就会出现在我面前,叱道:“你不睡觉叫唤啥,得是给我叫魂呢,弄得全村人都能听见。”有时实在气不过,她就用笤帚疙瘩打我,打完了,坐在我身边,一边纳鞋底,一边叹气、垂泪。
女儿一度也粘着我,看不见我就要叫喊。某次,我失去耐心,气急败坏地打了她。过后,我竟然跟母亲一样的反应:叹气、垂泪……
小爸
母亲被血气方刚的小爸打过,似乎还不止一次。一年正月的一个晚上,我在昏暗的窑洞里兴高采烈地打灯笼,母亲和小爸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越吵越凶,后来就动手了。母亲的惨叫声刺破长空,我的灯笼也被打翻在地。看着无助的母亲在昏暗中抽泣,我不可遏制地哭嚎起来。
不久,小爸参军去了,复员后远走武汉,结婚生子,自此杳无音信。多年后的一天,父亲收到小爸的一封信。我看了,满纸思乡之苦,一句轻飘飘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是他的全部歉意。我怒气难消,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回信,不过,这封信终是没有发出。再几年,我阴差阳错地去武汉打工,几番纠结中打电话说去见他,他很高兴。下了车,我看见头发花白的他站在门口,忽地悲从中来。看见我,他急急地迎上来,请我进屋,倒茶,递烟,拿水果,开电视,开空调,问这问那,忙得不亦乐乎。他让我坐着不动,说去菜市场买菜,要给我做饭。结果他买回来的是细面条,“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卖面条的。在这边生活了大半年,我猜你很想吃的就是面条了,因为我就是这样的”。
今天,母亲和小爸垂垂老矣,早已前嫌尽释。原来,隔山隔水隔岁月,却隔不断亲人之间的血脉。
走路
母亲带我们去舅舅家,一只手抱着弟弟,一只手拉着我。走到半路,母亲对我说:“妈累了,别拉手了,拉衣襟吧。”我就拉她的衣襟了。母亲走路很快,即使抱着弟弟也走得很快。而我走得很慢,大多时候似乎并不走的,而是被母亲拖着走,拉着衣襟的手就松了掉了。掉了母亲也不管,径自往前走,很快就把我撂下一大截。我就磨磨叽叽哭哭闹闹:“妈,你走慢些——妈,你走慢些——”“走慢些?走慢些到你舅舅家天就黑了,咱们还回不回来呀。你走快点!”母亲的嗓门高起来了。
这种情形持续了好长时间。
长大后,一有机会,我就去通往舅舅家的那条路上走走看看,这也许是后遗症吧。
弟弟
一天,母亲临时外出,让五岁多的我照看一岁多的弟弟。弟弟在铺着油布床单的床上四处乱爬,不停地掉到床下。我费劲地将他抱上去,不消半刻,他又掉下来,我再抱上去,他再掉下来,如此反复。
没办法,我就搬了一个小凳,坐在床边阻挡他。但是,他还是一次次地掉下来,并且哇哇哭叫。我实在没力气了,又很生气,就用恶狠狠的话吓唬他,他不听,我就捏他。结果,这一幕恰好被回来的母亲看见,弟弟被她抱在怀里摇着哄着,我则被她呵斥着。
在我30岁之前,我似乎没给过弟弟什么好脸色,时常颐气指使、恶声恶语,甚至拳脚相向。而弟弟,却在他的毕业纪念册首页上“你崇拜的人”一栏写着两个字:“哥哥”。
代价
我上小学一二年级时,班里有位富家子弟,身边整日围着一群崇拜者。恰恰这位富家子弟任班长,每每下课便将身体置于教室门口,凡出去玩耍或如厕者皆必须交付一张16K或32K的白纸,方可通行。大多同学俯首听命,屈意而为之。但我却不肯低头,以至于有一次憋不住尿湿了裤子,被那富家子弟美美地取笑了一通。从此,我的心里装下怨恨,不喜来往,不苟言笑,小小的我居然一次一次触到了孤独女巫的手臂。
真是阴差阳错。果然,在一个冬天,我栽在这富家子弟的手里。我已记不清楚因了什么欠了他5分钱,而他竟阎王催命般地索要,更不可思议的是每天1分钱的“利息”——那时的1分钱可是货真价实的!我不敢向母亲启齿,只好今天往明天磨、明天往后天推,乞求上苍降临奇迹。谁知,那富家子弟便天天派爪牙来“修理”我,我身上经常青一块紫一块。当母亲问及我总是以跌跤搪塞,这竟好长时间没有破绽。日子一天天逝去,那富家子弟干脆强行占有我的衣物,说是以此作为抵押。一天拿不出钱来,他剥了我的灰色小帽;两天拿不出钱来,他剥了我的围巾;三天拿不出钱来,他剥了我御寒的外衣……自始至终,我表面上无一丝反抗,只是任其摆布,但我心里从此便埋了一颗出人头地的种子,这种极强烈又极不平衡的情绪一直刺激着我的自尊。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母亲从同村的伙伴口中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件事的结果便是我尝到了母亲很为恼怒的一巴掌,“光荣”地流了血,然而,也还清了那富家子弟1角7分钱的债。我才知道,钱真是一个麻烦的怪物,心中再没有什么邪念了……
本色
因为长得黑不溜秋,我常被同学、伙伴们唤作“黑蛋”“黑娃”“黑铁匠”等等。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问母亲:“我为啥长得这么黑?”母亲说:“太阳晒的吧。小时候,一到夏天,你很爱光着身子到处疯跑,我撵着给你穿衣服你都不穿。”
啊,怎么会是这样?!从知羞到现在,这黑不溜秋一直陪伴着我,曾经自卑、难言、耿耿于怀,而今早已认命、早已释然,且有几分自豪:这是本色,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农民的儿子嘛!
说实话,我惧怕回忆、憎恨回忆,但我又喜欢回忆、迷恋回忆——它不是太沉重就是太虚幻,谁沉溺其间,谁就会患上可怕的失血症。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我羡慕强盗、乞丐和死去的朋友。也许,那句话是对的:只有白痴是幸福的。
写到这里,我起身离开座位,向窗外看去。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瞳孔是放大的。我经常这样痴痴呆呆地看着远方,茫然不知所措,就像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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