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兄弟与鄱阳湖及都昌
翻开宋代苏辙的《栾城集卷十三》,我们可以读到他的这么两首诗作,《题都昌清隐禅院》和《除夕夜泊彭蠡湖遇大风雪》。读着他的这两首诗中,不由得从历史深处,牵出苏辙与他的哥哥苏轼跟鄱阳湖以及都昌之间的那一段又一段鲜为人知的,缠绵不尽的传说和故事来。
苏辙(公元1039—1112年),字子由,自号颍滨遗老。眉州眉山(今四川眉山)县人。嘉祐二年,也就是公元1057年,苏辙与其兄苏轼同登进士科。神宗朝时,任制置三司条例司属官。后因反对王安石的变法运动,被贬出任河南推官。到哲宗时,又召为秘书省校书郎。元祐元年起,历任右司谏、历官、御史中丞、尚书右丞、门下侍郎等官职,元丰二年,即公元1079年,因其兄苏轼以作诗“谤讪朝廷”罪被捕入狱,史称“乌台诗案”。他上书请求以自己的官职为兄赎罪,朝廷不但不准其请,反而将苏辙贬出朝廷,出任监筠州盐酒税的一个官职。
到了绍圣元年,也就是公元1094年,他又上书反对变法,因而忤逆了哲宗及元丰诸大臣们的意愿,再次被贬出朝廷,出来时,初任汝州知州,不久后,再贬筠州知州,又知袁州、继责授化州别驾、雷州安置(官制用语,宋朝对犯罪官员的一种处分),很后又再次被贬谪到循州等地。徽宗登基后,他被徙放永州、岳州,继又降居许州。到了崇宁三年,即公元1104年,苏辙终于脱离了仕途的羁绊,在颍川(今河南省禹州市)定居下来,筑室曰“遗老斋”,过起了陶渊明式的田园隐逸生活,专肆读书著述,默坐参禅,借以来打发冗长的日子。
袁州,是宋代的一个州府治,即今天的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地理位置在江西省的西部,袁河的上游。是东连新余西临萍乡,南界安福北接万载、上高和湖南浏阳的那块地方。
在苏辙贬知袁州期间的某年晚春,苏轼曾经携爱妾碧桃,一路乘舟顺长江而下,由鄱阳湖口进入鄱阳湖,他要横穿浩瀚无边的鄱阳湖,远赴袁州去看望他的弟弟苏辙,没想到在途经都昌水面时,遭遇上了极为恶劣的坏天气,在狂风恶雨的威逼之下,他只好无奈地将船儿就近停泊在了都昌城南门之外的,南山脚下的湾港里躲避风浪。正所谓,人不留客天留客,世事偏偏就有那么巧。苏轼因了那次的躲避风浪,才得有机会来游历都昌南山,于仙踪浪履之间,写下了那首“鄱阳湖上都昌县,灯火楼台几万家。水隔南山人不渡,东风吹老碧桃花。”历经千年而传唱不衰的《过都昌》的动人诗篇。
那天早晨,苏轼携爱妾碧桃下船登岸,沿着湖边的黄泥土路,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上了通往南山的栈道,来到了南山之上,在南山清隐禅院一个叫做“净因”的斋室里见到了禅院里的惟空长老。当惟空长老得知眼前来的是当朝名闻天下的大学士苏轼苏东坡时,他真的是情不自禁,喜出望外了,这真是禅院的一大盛事,令禅院生辉啊。于是,惟空长老便恳请苏轼携其小妾在禅院之中小憩几日,他亦借机陪同苏轼他们在山上转开了,并于此同时,还将南山上发生的不少神奇故事以及各种传说,都详详细细,认认真真地给苏学士讲述了一遍。苏东坡闻听之下是趣兴高涨,逸致盎然。他吩咐碧桃取来笔墨,欣然于南崖之上题写“南山”二子,于野老泉边的石壁之上题写了“野老泉”三个遒劲大字。当苏轼带着碧桃与惟空长老一起盘桓在谢灵运的东繙经台上,隔着东湖眺望不远的对岸都昌县城里鳞次栉比的屋宇,还有街道上的一派繁华气象,回过头来看着脚下的泉水潺潺,缤纷的落红片片随流水而去,再看看自己身边已是两鬓苍白的碧桃,自己这一路走来的坎坷,不由得心中是愁绪万千,感概万端,他无以言说之际又文思泉涌,提笔难耐,当即与繙经台上泼墨抒豪,写下了不朽的千古名篇《过都昌》。
其实,早在苏轼来都昌之前,他已经在宋神宗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的夏天,在送长子苏迈去汝州赴任的旅途中,曾途经鄱阳湖口,并于月夜泛舟,对石钟山的得名由来进行了深入的考察与探究,之后,写了一篇考察性的游记文章,叫做《石钟山记》。他在文章中耐心地告戒我们,在对事物的认知上,一定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去认识事物的真相,必须做到“耳闻目见”,切忌作主观上的臆断。
无独有偶,冥冥之中,老天似乎就是注定了要鄱阳湖与都昌跟苏氏兄弟结缘,似乎两者之间有着一段解不开的缘分。
就在苏辙再次遭贬离开袁州的时候,他在途经都昌水面时也同样遭遇上了险风恶浪,为了躲风避浪,苏辙亦将船湾泊在了南山之下,并且也和他的哥哥一样,登上了南山游历。这从他的《题都昌清隐禅院》一诗中读得出来:“北风江上落潮痕,恨不乘舟便到门。楼观飞翔山断际,松筠阴翳水来源。升堂猿鸟晨窥坐,乞食帆樯莫绕村。谁道溪岩许深处,一番行草认元昆”。
从“北风江上落潮痕“以及“楼观飞翔山断际”两句,我们可以理解他们是在横过鄱阳湖的中心湖面都昌段时,遭遇了狂野的北风而泊船南山的。站在南山的清隐禅院前的高台之上,只见鄱阳湖上游动的松门山已经被巨浪打翻了。由此可见当时的鄱阳湖上的环境是多么地恶劣啊。
而“谁道溪岩许深处,一番行草认元昆”这句,却是他惊奇地发现,原来他哥哥苏轼先前也曾来过了此地的真实心情写照。因为苏辙是在游历南山的时候,看到了苏轼题写的“南山”以及“野老泉”等处的墨痕时,才知道哥哥苏轼于他之前也到过这鄱阳湖上的都昌南山的。
在人们惯有的意识里,鄱阳湖是温婉柔美的,是小家碧玉似的水灵女子,缺少了洞庭湖那壮汉般的苍凉、雄浑与大气。而这样的感觉,在苏氏兄弟的眼里是绝然不同的。鄱阳湖是具野性的,是狂野不羁的,是让人害怕的。
下面我们就来读一读苏辙的《除夕夜泊彭蠡湖遇大风雪》诗。诗是这样写的:“暮发枭阳市,晓榜彭蠡口。微风吹人衣,雾绕庐山首。舟人释篙笑,此是风伯候。划舟未及深,飞沙忽狂走。晴空转车毂,渌水起冈阜。众帆落高张,断缆已不救。我舟旧如山,此日亦何有。老心畏波澜,归卧寒窗牖。土嚢一已从,万窍无不奏。初疑邱山裂,复恐蛟蜃斗。鼓钟相轰武,戈甲互磨叩。云霓黑旗展,林木万弩彀。曳柴眩人心,振旅拥军后。或为羁鴜吟,或作苍兕吼。众音杂呼吸,异出殊圈臼。中宵变凝冽,飞霰集飞糅。萧骚蓬响乾,晃荡窗光透。坚凝忽成积,澎湃殊未究。缟纻铺前洲,琼瑰琢遥岫。山川莽同色,高下齐一覆。渊深窜鱼鳖,野旷绝鸣鸲。孤舟四邻断,余食数升糗。寒齑仅盈盎,腊肉不满豆。敝裘拥衾眼,微火拾薪构。可怜道路穷。坐使妻子诟。幽奇虽云极,岑寂顷未觏。一年行将除,兹岁真浪受。朝来阴云剥,林表红日漏。风梭恬已收,江练平不绉。两桨舞夷犹,连峰吐奇秀。同行贺安稳,所识问癯瘦。惊余空自怜,梦觉定真否。春阳著城邑,屋瓦冻初溜,艰难当有偿,烂漫醉醇酎。”
从“暮发枭阳市,晓榜彭蠡口”来看,苏辙是傍晚在都昌起锚出航的,走了一夜的路才与黎明时分赶到了鄱阳湖口。诗中的“划舟未及深,飞沙忽狂走。晴空转车毂,渌水起冈阜。众帆落高张,断缆已不救。”说的是船行还没多远,湖面上已经是沙飞水走,黑压压的一片险象环生了。晴空里突然遭遇天气的变化,穿上的帆缆都被大风给吹断了。“初疑邱山裂,复恐蛟蜃斗”一句,更加是将鄱阳湖上的黑风恶浪描写的淋漓尽致,活灵活现。由此可见鄱阳湖上的风浪之凶险恶劣,是人们去无法预知的,是不可预测的。鄱阳湖同样具备了洞庭湖的豪放与苍迈气慨,一点也不比洞庭湖逊色。所不同的是,鄱阳湖要比洞庭湖更加的沉稳,更加的老练罢了。
从以上的诗作中,我们不难理解,苏氏兄弟在鄱阳湖上的遭遇是空前的,是别人无法去理解的,所以,我们不无欣慰地这样想,多亏了鄱阳湖上那无法预知的恶劣环境,才使得鄱阳湖在苏氏兄弟的心底烙下了深深的印痕,让他们终生不忘鄱阳湖上的遭遇,用文字将他们与鄱阳湖和都昌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成为了我们鄱阳湖以及鄱阳湖人永远的精神财富。
苏氏兄弟过都昌,难舍一游觅南山。鄱阳湖上恶浪急,翻经台上等闲看。
诗仙与鄱阳湖及都昌
翻开《全唐诗》,我们不乏读到我国唐代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他吟咏鄱阳湖的不少山水诗作,这让我仿佛看见诗仙他正踏着鄱阳湖上的风浪,在浪花的簇拥下,神态伟岸地走在波峰浪尖上。他头戴纶巾,一袭长长的青衫罩体,腰间悬挂着一把长剑,足蹬皂靴,气度不凡;他面如满月,晶莹透亮,神光如电,似能穿透人的心扉;他衣袂飘飘,轻盈飘逸,长袖随风而舞,自有一股惑人的魅力;他左手高举着金色的酒樽,右手攥着一部厚厚的诗歌帙卷,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地从历史的人文深处向我微笑着走来,神情是那样的洒脱与自信。
我不由得一下子被他的高大形象给迷住了。这仿佛让我一下子穿越千年时空,沿着时光隧道就来在了“沧江无云烟,帆落湖中天”的古老鄱阳湖上,一个幻知幻觉的鄱阳湖上。
李白(公元701——公元762),字太白,号青莲居士。是我国唐朝时期的浪漫主义诗人,被后世尊誉为“诗仙”。他一生存世的诗文只有一千余篇,另有《李太白集》传世,享年六十一岁。唐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为了躲避兵祸,便来到了庐山隐居,遍游庐山,泛舟鄱阳湖。因为那时候的他,杂乱的心中始终存在着仗剑济世与退世避隐两种不同思想的剧烈交锋。所以,在那时候他也没有写什么关于庐山和鄱阳湖的诗作。后在永王李璘出师东巡遇到他时,他便应邀进入了永王的幕府,成了永王的政客。
由于李璘自小生长于深宫之中,于世事是不甚通晓。当时,他眼见得江淮间每年的租赋都有上亿万两的银子,库房里面是堆积如山,用之不尽,于是,永王就自以为基础深厚,就萌生了与肃宗争夺帝位的念头。还有一条就是,李璘更架不住他刚勇有余、谋略不足的儿子,襄阳王李玚的百般游说,便起兵夺位,攻取了金陵,接着又引舟师向东,披甲士兵五千到达了广陵。只是好景不长,不久之后,永王便即被肃宗打败,很后,连他的去向也成了一个千古不解的谜。是故,李白也因此被永王牵连了进去,身陷在浔阳的牢狱之中,并被朝廷流放去夜郎国。到了公元759年,李白在途中幸逢朝廷大赦,欣然写下了《早发白帝城》一诗。
公元760年(肃宗上元元年)李白六十岁。春由洞庭返江夏。秋至浔阳,便再登庐山,决意游仙学道以度余年。这时候的李白,轻轻松松游踪庐山,畅享鄱阳湖。他的一些有关庐山和鄱阳湖游历的山水诗作,便是他那个时候的作品。
李白诗歌的语言,特别是山水诗歌的语言,清新秀美,不拘声律、格式的拘绊,洒脱豪放,近乎于散文的叙述,但都统一在“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之中。这跟他仰慕和提倡康乐公的诗歌创作技法有很大的关联,更是和他自觉地追求自然的美感有关。
李白一生十分崇拜谢灵运,他曾经专程从浔阳乘舟来都昌城南的西山,叩访谢灵运隐居的“石壁精舍”以及翻经台,真诚地前来拜谒康乐公,可见他对谢灵运是多么地景仰有加。这有他的《入彭蠡经松门观石镜缅怀谢康乐题诗书游览之志》为证:“谢公之彭蠡,因此游松门。余方窥石镜,兼得穷江源。将欲继风雅,岂徒清心魂。前赏逾所见,后来道空存。况属临泛美,而无洲诸喧。漾水向东去,漳流直南奔。空濛三川夕,回合千里昏。青桂隐遥月,绿枫鸣愁猿。水碧或可采,金精秘莫论。吾将学仙去,冀与琴高言。
我们不难从诗中读得出来,正是因为有了康乐公在鄱阳湖上吟山咏水,他才有了来松门游历的趣兴。他来看什么呢?当然是石壁精舍啰。那天,他乘坐一叶扁舟,从庐山脚下的星子登船,一路由鄱阳湖的北湖入江水道逆流而上,来到了松门山岛对岸的都昌西山,弃船登岸之后,便寻踪觅迹地在大山之间找寻谢灵运当年隐居的石壁精舍,并在精舍内作了长时间的停留。“余方窥石镜,兼得穷江源”以及“吾将学仙去,冀与琴高言”等诗句,就是他在精舍内外及附近流连徘徊时的真情感喟。由此可见,正是因为有了谢灵运隐居都昌西山的缘故,才使得鄱阳湖及其都昌,在诗仙李白的心灵深处占有了一个重要的位子。
我们再来看看他的《寻阳送从弟昌峒鄱阳司马作》:“桑落洲渚连,沧江无云烟。寻阳非剡水,忽见子猷船。飘然欲相近,来迟杳若仙。人乘海上月,帆落湖中天。一睹无二诺,朝欢更胜昨。尔则吾惠连,吾非尔康乐。朱绂白银章,上官佐鄱阳。松门拂中道,石镜回清光。摇扇及于越,水亭风气凉。与尔期此亭,期在秋月满。时过或未来,两乡心已断。吴山对楚岸,彭蠡当中州。相思定如此,有穷尽年愁。”在诗中,“尔则吾惠连,吾非尔康乐”这句,便是李白效法谢灵远之唤族弟谢惠连,称昌峒为从弟的由来。“松门拂中道,石镜回清光”这一句说的是,老弟啊,你此次由浔阳去鄱阳,到了松门山才只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松门那里有谢公的石壁精舍在啊,如果你能够去拜谒的话,会有祥瑞呈现给你的,那真是一件你人生中的大幸事矣。这首诗虽然着笔写的是兄弟之间的情感,但描绘的却多是沿途的景色,渲染的是淋漓尽致、有声有色,情景交融,读来令人倍感亲切和形象生动,同时,于诗中随处可见李白对谢灵运的崇敬是何等地令人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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