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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尖】病中随笔(随笔)

来源: 免费小说网 时间:2019-12-09 16:39:31

与上次住院刚好间隔三年半,因同样的病住进同一家医院,又看见熟悉的护士平儿,只不过当年那个身材娇小,脸上总是露出笑容,说话细声细气的护士已成为护士长。

我家二老每次住院必选的那个管床医生已因为退休的缘故,被医院返聘到了门诊部,不再管住院的事。所幸二老在这两三年中,先后在其他医院兜了一圈,又回到龙马潭中医院,找到了医院新调来的他们信赖的医生,心总算安定下来,每次住院直接找孔锰浩医生。于是我也像往常一样,每年至少到龙马潭中医院陪护四五次父母,每次都是半个月左右,甚至更久,因为二老年迈,身体就像一台运转不良的机器,不时需要修修补补。当自己生病时,也按照二老的选择找医生,懒得去费神。

不知名的护士拿着几袋液体往我的床位走,程序似的叫着姓名确定病员身份,我正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机码字,习惯性地伸出左手。护士在我手腕处系上胶带,待我握紧拳头后在手背处拍了几下迅速解开胶带,往右手腕系。想起正码着的字,不免心生遗憾,也许这半天时间得浪费在病床上了。

就在用左手往布袋里放手机时,小小的开心了一下,原来布袋里还放着一本《李商隐集》。这是我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只不过办理住院、几项排队检查,一阵忙碌给忘了。看着护士在手背上下针的地方,估计用手指打字行,又将布袋里的手机掏出放到坐着的腿旁开心起来。

对面病床上的陪伴躺在一张空床上高声用免提打电话,让人想忽略都不行,索性停下码字,静静地听对床煲电话粥。听内容打电话的是对床老妇人的女儿,接电话的是老妇人的儿子,女子打电话给在外地上班的兄弟,告知老妇人病情。电话那头的对话全不在点上:"你给我说这些没用,我没有能力管,钱全部用在买房上去了,没人管肯定要生病,说了我也不得回来看,土地款没有我的份,没有钱说了也没用,你不用给我说这些,我没时间回来,回来又好不了。现在哪个还靠儿嘛,都是靠女儿女婿。""妈不跟我一起过啊,她说宁肯跟着讨口的儿,也不跟着做官的女。"

免提的声音清晰,对方还在继续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看见对面躺着的老妇人聚精会神地探起上半身偏着耳朵听电话,眼神满是期待,不时摇下头,听着听着又摇一下。我的心情受了影响,悄悄地摇了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这种通话不一定要用免提的,可能已经习惯了,老妇人听完电话若无其事地躺下,理着床上的输液管和枕边氧气管。

老妇人的女儿待对方挂了电话,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老妇人说:"管不管是你的事,我还是要通知到。"老妇人的亲戚送饭到病房就离开了,接着病房里响起一阵吃饭喝汤和碗筷碰撞的声响。我边想老妇人的事边埋头码字,老妇人的女儿收碗筷时对着我喊:"你液体完了,血都起来了。"我急忙往下放另一袋药水,液体不滴,输液管里很多空气。我朝对床的陪伴笑笑说:"麻烦你帮我叫一下护士。"护士快速奔进病房,熟练地将输液管绕了几圈在手指上然后放开,又在一段管子上弓着手指弹了几下,液体开始正常点滴。

惦记着那些未完的文字,埋头拿起手机,正忙着,对床的声音响起:"又完了,赶快关了,不然血又起来了。"没等我开口,又回头帮我叫来护士,我对进门的护士笑笑说:"一不注意,就又完了。"护士一边拔针一边说:"就是哈,我也觉得刚离开一会儿就输完了。"等我吃过喊的外卖,老妇人和陪伴想起了鼾声,下午上班时间还要到收费处去办理医保卡的事,不方便离开,听着鼾声,也有一丝倦意,码字结束吧。

昨天输液是加床,刚好在病房过道处电视机下面,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在我头顶正中。幸亏没人提谈看电视,不然够呛。平儿指给我病床时说:"病房爆满,这还是刚办了出院走,你暂时在加床上输液,等有人出院马上给你安排"。

今天病床调整到中医综合治疗室五十二床,虽然还是爆满,但是没有加床,整间病房干净舒适,同时也有点嘈杂。不大的病房,紧挨着摆了五张病床,除我外全都有陪伴。各自聊开又交叉聊开,闹热到几个话题常常撞到一起,有人觉得哪个话题更感兴趣就转过话锋聊下去。从病房的窗户只能推开一小道窗口,病房內空气不流通到为什么医院病房内的窗户要这样固定窗户推开的距离,很后到医院偶尔有病人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跳窗自杀。

躺在进门处病床上的老太太半真半假地笑着说:"谁会跑到病房来跳窗户嘛!要跳别人不知道跑到外面或者跑医院楼顶去跳啊?"老太清了下喉咙,打了几声哈哈,用手擦了下双眼继续说:"再说自己要寻短见,有别人什么事呢?又不是谁推谁下去的"我正看护士在我左手背进针,回过头对老太说:"一旦出事,家人会找医院的麻烦,起码的安全措施是必要的。"

我的话立刻得到其他病床赞同。话题转移到某城的水质,包括北京上海广东深圳成都重庆,很后说到泸州。都说泸州人守着长沱两江是老天的厚爱,作为泸州人挺幸福的。也有说长沱两江的水还是有必要用一下净水器,这样更安全、更健康。有人说泸州水质特好,她家的净水器每次清洗都特别干净,门边病床的老太太说:"水质说不上好,我家的净水器就经常清理出锈块来。"我家没用净水器,我对泸州市的水质没有质疑,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不好表态。

门口床上的话题由自来水转到北京的房价和成都住房的限购,到几大城市的生活水平,话题立刻聊开,有人的女儿在北京读大学后留在北京工作并成家,说北京的房价和生活更有说服力。也有人的女儿在香港工作,说香港的生活水平那是真高,在外面吃一碗面条,得花一百块钱。有人的儿子在成都钻了住房限购令的空子,买到了满意廉价的住房,孙子孙女去了成都读书,换作现在就不能在成都安家落户。说到得意处哈哈打得山响,完全不像病号。

说到生活水平我插入话题:"无论在哪个城市生活,都是同样的道理,安于在家里自己办生活,生活用费都不会太高,如果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日三餐都在外面吃,生活费不会低到哪里去。"话音未落引来一阵附和。各自举例自己儿女的生活方式,言谈中代沟明显体现出来。

我右边的邻床也是一老太太,可能是双膝关节有问题,双膝盖敷着浸泡过药水的纱布,上面近距离照着两盏治疗灯。老太太右边的邻床是一五十来岁的女子,一边告诉老太太用螃蟹捣碎敷在双膝处,可以治疗膝盖痛。我正码字,听得丢头去尾,听见我左边邻床上的大叔一边观察正输着的液体,一边嘱咐陪护的老伴:"大家都记住这一偏方,遇上膝盖痛的告诉别人,权当做好事。"我只听见了女子说螃蟹和大叔说膝盖痛。于是问说螃蟹的女子:"你刚才说螃蟹什么呢?"女子重复了一次,我也说是得记住,告诉需要的人也是一桩好事。

女子说完话看看手表,有点着急,一个劲说:"我要快点输完啊!担心我家老妈到处跑,年龄又打,脑子又不太清醒。"我说:"有多大年龄了?"女子说:"八十多岁了,昨天我出门时叫她别出门,就在家里睡觉,结果我输完液回家,她真的还在床上躺着,家里没有空人,我一离开就提心吊胆的。"我说:"这么大年龄,家里没人不行,万一跑进厨房乱扭,出事就不是一家两家的问题。"女子说:"告诉过她不能进厨房,她一般不会进去,关键是怕她出门走丢了。"女子说完又将输液架上的液体看看然后伸手将液体满开,一会儿功夫就按铃叫护士取针,一边穿鞋一边拿包:"妈呀!快十二点了,打车回家给我妈做饭去。"话音未落旋风一般出了病房。

我的管床医生拿着昨天的颈椎CT单和血液报告笑着走到我病床前说着有问题的某一项和没问题的某一项,我只听进去新的问题,颈椎有三节骨节凸出。我用手摸摸后颈说:"难怪这段时间头总是晕乎乎的,原来是颈椎出了问题。"我继续与孔医生说着头晕,记忆力减退的问题。孔医生说要再做脑CT检查,说完走了出去。

我拿着又一张CT单笑着对右边的邻床说:"早知道要做脑部检查,不如昨天做颈部时一块儿做了,还省点钱。"邻床老太太听了哈哈大笑,笑到咳了起来说:"检查一处打一处,开在一张上就是节约一点排队的时间。"我也觉得好笑,跟着笑了一气。

忙着回家的女子走了,女子邻床的老太太走了,我的左右邻床都陆续走了,剩下我一人继续码字,刚才太闹热,现在太静。我开始走神,想起昨天那个病房的母女,想起女子与兄弟的电话内容,心想等输完液去看一下那对母女。一抬眼发现液体完了,另一瓶液体没法直接放,我将双手举到输液架高处,拔下瓶子上的针插入另一瓶盖处。低头一看,输液管一半全是血,速度之快令人吃惊。门外路过的护士看见我提着输液管发愣,走过来说:"没事,把液体开着。"

看着输液管里血慢慢退回去,想起前段时间妹夫在家装修屋子时,右手臂弯处被切割机弄伤,斜起一条大口子,血流如注。在家里胡乱找条丝巾系住,往七楼下冲,跑到街边血流了一路,妹夫一身是血。小妹一裤子是血,接连招了两辆出租车,看见妹夫的样子,出租车掉头就走。幸好妹夫的二哥开车路过,及时把妹夫送到医学院急诊,当天晚上手术后,医生说只差一丝的距离就是动脉血管,如果割伤了动脉血管,有可能连楼都下不了。其实当时我不是完全相信医生的话,刚才一瞬间流了那么多血到输液管,我才彻底相信了医生的话,想起不免后怕。

手机电磁告急一直提示插电,明天上午要开小组会,还得跟护士长请半天假,下午回医院继续输液,然后到楼下等着做CT检查。

今天不想见管床医生的面,尽管这个医生是邻床病友们口中的大帅哥,高大帅气的长相,小方脸上总是挂着一丝略带稚气的微笑,说话时一张嘴下巴微微往上翘,浑厚的带点磁性的男中音,不快不慢的语调。如果不是穿着白大褂,站在你面前时就像一个邻家大男孩。

上午开完小组会回到医院时,正是午休时间,医生办公室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在埋头记录。我到护士站打过招呼,直接往病房走,等着输液。走到病房门口看见昨天下午的脑CT片放在我床上,看来医生不知道我上午请假的事,到病房找过我。挨着门的两张病床空着,上午输完液体各自回家了,只有我右边邻床的老太太因为下午还要治疗双膝,躺在床上午休。

左边邻床的大叔昨天输完液体出院了,立刻就转了加床上的病人进来,是个患脑梗阻的老太太,一直同陪床的女儿东拉西扯地说话。一句话你说东她说西,刚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一会儿又问,安静不下来。难怪右边邻床的老太太没睡着,看见我进门像遇见救星一样,立刻坐起来招呼我。看见我身后跟着言小小就问:"这个是你幺女儿啊?"我说是大孙女儿。"哟,你孙女长得好漂亮哦!跟你很像。"

我一边往床上躺一边说:"她像我儿子,儿子像我。"这种话我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越说越顺溜,顺溜到有点得瑟。左边邻床的老太太来劲了,立刻中断了与女儿说不清楚的交谈。"你小女儿呀?多大了?"我说:"八岁"。她说:"上幼儿园了没有?"我说:"二年级了。"她又问:"有几岁了?"她的女儿一边望着我笑,一边替我回答说:"八岁,刚说了又忘了。"老太太说:"该上幼儿园了。"我不再接话,拿起床上的CT片横竖看了几眼,没有诊断书,根本看不懂。我说不敢见医生的面,怕医生说这片子有问题,脑子千万别出问题才好。

右边的老太太一下笑起来:"有啥好怕的,你这么年轻,又不会患脑梗阻。"我说:"谁知道呢,昨天医生还说有个四十多岁的女子脑梗阻的程度像七十多岁的人那样严重。挺吓人的。"左边床的陪伴说:"你没事,这么年轻。脑梗阻严重了是可怕,像我妈这样,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码着字说:"是啊,尤其是我,一天有多少事等着我去完成哦,真不能出一点问题。"

言小小很安静,到医院前交代过她在医院不能高声喧哗,叫她自己想好怎么在医院度过一个下午,不然就跟着爷爷上店子玩。出门时言小小一直在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一个黑色小背包,包里塞进厚厚的一本《米小圈上学记》,做手工用的小剪刀和一整袋五颜六色的卡纸。公交车上我对言小小说,今天你就当是奶奶的陪护,一会儿到了医院我们各忙各的,你不能来打扰我。奶奶要码字,你不能像在家一样我一边写你站一旁读出声。你可以在空床上美美地睡一觉,可以看书,还可以带上一份香喷喷的鸡排去吃,我们互不干扰就行,不然奶奶就无法码字了。

言小小到病房后显得有点无聊,在不宽的过道上走来走去,听见左边床上的老太太颠三倒四的问话,无声地望着我笑笑。不一会儿喝完了买鸡排时送的一大杯杨梅汁,吃完了一份鸡排。跑到空出的两张床上各躺了一会儿,似乎没有睡意,拿出包里的《米小圈上学记》翻看。吃饱喝足有书打发时间,渐渐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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