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柱长得有创意,跟山寨版的王宝强似的。要说宝器程度,也能跟许三多有一比。
板房外面有一用红砖铺垫起来的坝子,晚上兄弟们搬了板凳看电视。那一段《士兵突击》热播,看到许三多好不容易当上兵却不愿去。成才他爸,就是那个村支书说:
“不去就是跟*毁约。跟*毁约是不行滴!是要进去滴!是要坐牢滴!”
“像,太TM像了!你们说那个瓜娃子的那抖怂样像不像栓柱?!”包工头叼着香烟激动地喊。
“像,呵呵,太像了。”兄弟们回应。
栓柱也跟着咯咯咯咯傻乐。从此他逢人便说:“人家都说我长得像王宝强,说我有明星相呢。”
这话说说也就说说,关键栓柱也瓜兮兮地对卖盒饭的二狗子他婆娘说。二狗子人长得猥琐,本来栓柱只想他老婆打饭时能给有明星相的自己多给舀一勺油水,二狗子以为栓柱要勾兑他老婆,捡了把砖刀就要砍人。他老婆怕弄出事,护栓柱。结果两口子当着大家又是吵又是打,楞把拉盒饭的三轮车都推到基坑里去了。
你说晦气不晦气?
许三多爱笑,栓柱比许三多还爱笑。不过,许三多只是初中毕业,栓柱可是正经八百高中毕业。这是区别。
包工头是栓柱的远房表叔,不读书但挣钱,见不得读书人栓柱的瓜笑和笨手笨脚干活的样子,常常当众损他踏削他。
“读书人比鸡儿蛋(方言,不顶事的意思)。”包工头说。
“呵呵,比鸡儿不蛋。”栓柱说,脸上挂着憨憨的笑。
栓柱的迷彩服上衣口袋里经常别三支笔。这让包工头觉得特别不顺眼。
“栓柱,妈X人家说别一支笔是中学生,别两支笔是大学生,你娃别三支笔那算哪路神仙呢?”
栓柱说:“我是修鳖(土音:修笔)的么,嚯嚯。”
当时大伙儿正蹲在地上围成一圈吃盒饭,二狗子和他婆娘拉来卖的三元一盒那种。“哇呀……”马上有人笑喷了。
栓柱家穷啊,父亲过世早,下面还有俩妹妹。农村人重男轻女,栓柱妈扫帚倒了不让栓柱扶,砸锅卖铁都把他供到了高中毕业。栓柱虽是农村人,却生得细皮嫩肉、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是包工头和大伙儿取笑他、拿他开涮的原因。
栓柱考大学光捡不花家里钱的军校和免费师范生报,考分却离“二本”线差一点点,离“一本”线差一长截。后来有所“三本”找上门来,说教育改变命运,不读书就甭想赚大钱。
栓柱妈晓得要多花钱,还是心一横,想让栓柱多念书,将来好出息。
“老奢(土音:老师),要好多钱呢?”栓柱妈问。
那边伸出俩手指。
“二万啦?”栓柱妈寻思卖猪、借钱、不行再把房子抵押了,兴许能凑够。
“二万一年。书本费、住宿费、生活费在外。”对方说。
栓柱妈差点没背过气去。
考学不成,又干不了农活,这事咋整?
听说栓柱有一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叔进城当包工头经年,发了!买了辆二手吉利牌小轿车春节载了媳妇和娃正四乡八里地到处招摇。栓柱妈赶紧备了两只腊猪腿、两包糕点,一大早带了栓柱去看表叔、表婶。
“儿啊,跟你表叔进城混嚯,你有文化,脑壳转得快,帮表叔记个帐收个钱的,表叔让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还能修个房子娶个媳妇呢。”
栓柱知道妈妈这话是说给表叔听的,只憨憨地笑,任由表叔在自己细胳膊细腿儿上捏来捏去的。从表叔的眼神他看得出,这人情他是托不过。但也仅仅是托不过人情而已。
大年过完,栓柱卷了自己的花铺盖,坐着二手吉利车,跟了他的包工头表叔进城上了工地。
乐呵呵憨痴痴的栓柱没有记成账收成钱,那两个技术活都是包工头的老婆、栓柱的表婶亲自干。栓柱拿起锄头扁担成了挖基坑的民工,哈戳戳地干他在乡下都没干过的下力的活,还有事没事被包工头踏削,被工友取笑。但栓柱还是成天咧着嘴傻乐。
“人家说我像王宝强,说我有明星相哩。说不定我哪天就成明星了呢!”栓柱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逢人便说。大伙听上去觉得这不像说疯话、说神话,倒像是一个农村苦孩子的自我安慰。王宝强由农村苦孩子变明星,需要的是伯乐而不是二狗子和他老婆。栓柱的伯乐在哪呢?
栓柱*一次领薪水,花半个月的血汗钱给自己买了部山寨手机。那时的山寨手机还不能上网、看电视,但可以收听广播。栓柱买的就是带根长长的细细的拉杆天线,一收广播,或者用刀郎的《2002年的*一场雪》做铃声,整个板房都听得见动静那种。可也不见给他老娘打电话。包工头下次发钱时扯着喉咙就数落开他侄子了:
“哟喂栓柱,你龟儿子吃饭连油汤汤都要涮来喝咯,整这些花里胡哨莫求用的东西的你娃倒是一点都啵(土音:不)心痛。二天还有那个婆娘敢跟你过哦?”
栓柱还是憨憨地笑。
有一天,栓柱上工走神,差点没从跳板上摔到基坑里。邻铺的老王头说:“这娃娃睡觉不老实,半夜三更插耳机听广播,跟广播里头的婆娘说话哩。”
栓柱听的是“零点悄悄话”节目,半夜跟人说话是打广播电台的热线电话。接电话的一般是男人不是女人。电话一接通就让人等。老等。电话费倒是花了不少,就是不容易跟女人搭上腔。那个节目的主持人叫倩,声音甜腻腻的,一听,好象能掐出糖水。
倩是念过大学的女人,在广播里又是普通话又是土话的,听得栓柱躲铺盖里直乐。倩动动嘴皮子教别人怎样生活、如何泡妞、咋个花钱就有人大把大把地发钱给她。栓柱每天听着倩的广播入眠,间或打进热线东拉西扯一些不着
哈尔滨看羊羔疯去哪家医院好边际的问题,心里倒也美滋滋的,美得晚上连电视都不想看了,一心等着“零点悄悄话”到来。
有晚栓柱梦见自己在城里买了房置了地,挽着个跟倩一样甜腻腻的太太转路(方言:遛弯的意思)。栓柱咧着嘴笑醒了,醒了觉得被窝里不塌实。一摸,发现裤裆那儿湿湿的,凉凉的……
老王头把话传开来了,说栓柱18、9了还尿床。这事儿又被工友们取笑了半个来月呢。
上周,家乡新来了一些兄弟,包工头让栓柱陪了去火车站接站。
吉利车路过一个加油站,包工头想进去加点油。突然就看见正在输油的一辆油罐车蹿出了火苗。
这还了得,那不一大炸弹么!众人“呼啦啦”抱头鼠窜。油罐车司机见势不妙,也来了个脚底板抹油。栓柱跳下吉利车,跟大伙儿反着方向跑。
包工头摇下车窗喊:“栓柱,你娃吓傻啦?不要命啦你——”
栓柱也喊:“表叔快跑!表(土音:不要)管我,我在老家开过小四轮(注:拖拉机)吼——”
电视台的记者跟消防车赶来,整好拍下了栓柱猫腰钻进油罐车驾驶室的镜头。
“那家伙玩儿命哩!”摄像师嘀咕。
消防车、电视台采访车掉转头追了栓柱驾驶的油罐车跑。
油罐车变成
武汉的正规治疗癫痫病医院?了电视画面上的一条火龙。
300米开外,是一大片荒地。开发商老板圈了地不修房子,等着地皮涨价呢。
栓柱驾驶的火龙撞开栅栏门冲了进去。
栓柱抱头滚下车来。火苗呼啦啦盖过了驾驶室。
消防车喷出粉末控制火势。栓柱被赶来的120急救车送进了医院。
好在栓柱只是被灼伤了后背,在汽车撞门时被飞溅的玻璃碴划伤了脸和手,跳出车时又把左脚给崴了。其他并无大碍。
那天晚上,本地电视新闻播出了打工仔栓柱奋不顾身英勇排险的画面。新闻评论员说:“这座城被感动了。”
当晚,栓柱的病房就来了很多人,有送花的,有送钱的。弄得包工头又是给人递烟又是给人鞠躬赔笑脸。兄弟们说,倒象是那娃娃在嫁女哩。
第二天一早,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一双温暖宽厚的大手握了栓柱裹纱布的手就不放。
老头说:“栓柱同志,我代表这个城市的人民感谢你!”
栓柱听病房中的医生护士和记者叫老头王市长。也就跟了别人叫市长。
市长又说啦:“栓柱同志,你有什么要求,什么需要,都可以对我讲。”
栓柱突然想到了倩。就说市长啊,我啥子要求都没有,就想亲眼见见倩。
市长问:“倩是谁?谁是倩?”
旁边有人说,这个小伙子喜欢听广播,倩是市台的一个节目主持人。
市长打着哈哈说:“好好好,喜欢听广播好!喜欢听广播好!”
当天晚上,栓柱的山寨手机响了,一接听,敢情是那个甜腻腻的声音:
“栓柱兄弟,你的事迹我都听说了,你好勇敢哦!好伟大哦!听说你想见我?没问题没问题,我忙过这两天一定到医院看你。保重啊,栓柱兄弟……”
第三天傍晚,病房里来了位抱着只哈巴狗、带着助理,晚上都戴大墨镜的女人,她香风扑面、衣袂翩翩、脚下的高跟鞋足足有10厘米高。见面伸出一只粉嫩的小手,略微握了握栓柱缠纱布的手。
“栓柱兄弟,我是倩……”
栓柱一阵眼热心跳,只记住了大墨镜、高跟鞋和香水味儿,倩还说了些什么,他全然没有感觉。
“栓柱兄弟,好好养病,过两天我还来看你。”这句话,栓柱听明白了,记住了。
伊人旋即闪身出了门,空留余香病房中。
接下来一个星期,栓柱心里吃了蜜糖似的,见了推死人去太平间的护工都憨憨地乐。护
武汉癫痫病正规医院士说:“栓柱兄弟,再说没人要你付住院费,你也不能老呆医院啊,床位紧张呢。”
栓柱说:“倩过两天还来医院看我哩,我
癫痫会后天诱发吗等她哩。”
“吓,傻栓柱,你还真实诚!没准儿别人早忘了这事呢。真是一根木头!”护士说。
两天后,包工头拿着登有栓柱事迹和市长及本市著名广播节目主持人倩会见栓柱的报道的报纸,带人上医院接走了栓柱,光屋里的鲜花就拉走了一架子车。
包工头说:“咳,栓柱还真成明星了,给兄弟们长脸哩。”
栓柱不说话,依然只是憨憨地笑。
不过,那笑里好像多了些别的东西。
2014.10.8.于成都浣花溪畔风-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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