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飞的叶子
林柏松
叶子还会飞吗？她确实飞走了，不知去向。
每每到了叶子低吟浅唱的季节，我便怀念起早已久远了的那片叶子。青春是个大主题，所以在我青春刚刚绽开蓓蕾的日子里，我就朦朦胧胧且又燃烧似火地接纳了那片叶子。那片叶子朴素极了，也平凡极了。但她的内涵却无法让人探秘。思念很深，接纳的那片叶子，至今依然珍藏在我的日记本的扉页里。更准确地说，是珍藏在我的心田里。时光早已把我拉入了中年、老年，可那片叶子始终令我刻骨铭心，耿耿于怀。
这可能是怕那片叶子再飞走吧？
每当我打开日记本时，那片叶子便扑闪着世界上很美丽的语言，机敏的眼瞳亮亮闪闪，令人感念不已。那片叶子储存的光芒，有如流落多年的故事，让我轻轻地托入掌心，贴近面颊，一次又一次地读她。那片叶子，好像同我有血缘关系，尽管她会飞，但仍用她雅而不俗的美，把我的童贞喂养成熟，把我思念的目光压弯。
我在异乡的河边，手托那片叶子，洗自己的影子，洗自己的梦痕。黄昏也来，黎明也去。那片叶子对我温情脉脉，贤雅依依。她好像总在唱着一首故园的歌谣，为我擦拭旅程的劳累和风尘。而她自己，仿佛在天涯，在海角，在风中，在雨中，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飘飞，在流浪…… 当她抵达我的灵魂深处时，我似乎看见她的背影逐渐在消瘦着，而我却在陈旧的故事里泪水潸然……
那片叶子尚在枝头沉默不语时，便悲壮地沉思过太阳。当她被尘土和暴风改变着容颜时，那确切的沉重令人难以称量。她可能是自然界里很为脆弱的，但要粉碎她，用不着把整个宇宙都武装起来。仅仅一股气流，一丝风，一片雪，就足以灭亡她。可我坚信，那片叶子似有坚硬的思想一般，任你怎样轧碎她，她都比灭亡她的那些东西更具高贵和顽强，因为她知道，即便自己死亡，还会有一颗会飞的灵魂。无论幸运的去处，还是磨难的去处，她都知道。反过来，凡能伤害她的那些东西，可能毁灭的倒是它们自己，因为它们什么也不知道。
一股世俗的风暴，终于使那片叶子飞走了。这也许是一种叛逆，也许是一种选择。但她没有忘记，临飞走时，她把一片真正的叶子捧给了我。
那片叶子，从此成了记忆的故乡，她留住了四季的晴朗，留住了弥漫在母亲树上的蝉鸣，留住了微风深沉的呼吸。怀念是被迫长大的，永远如此地使我走进一片遥远的惆怅。喁喁细微的生命，把爱藏得很深很深，我绝对忘怀不掉了。每逢我与那片叶子面面相视时，同样的旅途和遭遇，便产生一段难以割裂的默契。
我本不想把深藏的秘密道出，但无论如何我也忘怀不了送给我那片叶子又飞走了的她。我真盼望她能突然飞到我的面前，哪怕只看上一眼那片保留得完好无缺的叶子。盼望如殷红的血，我仍然盼望着。因为送给我那片叶子的她，就叫叶子。好，就这样吧，叶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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